事发突然,来不及备下壮行酒。

穆清想起她与宋修远成亲的那个晚上,那个时候她尚什么都不懂,只是被将士宵征的场景所撼,方才脱口说了几句激励之语。想来,彼时心中万千情绪,竟无一是担忧宋修远的安危。

再看眼下情境,望着外头稀稀拉拉的几位亲随,穆清再无心思说些什么,只对着马上的宋修远微微屈膝,道:“夫君无往不胜。”

宋修远笑着颔首应下,随即喝令道:“出发。”

☆、骨血

宋修远率军出征后的第六日,京中终于传了诏书,下令御史台彻查郭仁一案。惠州刺史郭仁在一片混混沌沌中伏了法,看着一应俱全的人证物证,对自己先前的敛财路子与利用民心的罪行供认不讳。

百姓亦未想到素来盛名在外的刺史竟惹出了这么一桩官司。刺史毫无征兆地入狱,惠州城乃至整个黔中道皆传得沸沸扬扬,坊间传闻更是千奇百怪。至于数日前镇威侯领兵北上的消息,一时间竟也无人问津。

实则明安帝传给宋修远的指令乃为军中密诏,为免民心浮动,边境失守的消息被刻意压下,并未传至京畿意外。甚至数位黔中当地的职官,亦不知晓个中缘由,只以为宋修远领兵,先于宣王殿下回京。毕竟比之担了巡视灾情抚恤人心之责的宣王殿下,宋修远最紧要的身份是辅国将军,他的职责在于军营而非黔中水患。

宋修远离去后,青衿觉得自家公主仿若变了一个样儿。心性,只是从前那股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灵气劲儿却没有了。青衿望了眼院中愈发繁盛的柳枝,知晓公主思念侯爷了。她一个小小的贴身丫鬟不懂个中滋味,亦参不透天下大事,只能陪着穆清坐在廊下。穆清看柳树,她看鸟窝。

穆清心底其实清楚得很,这一次的凉国入侵与两年前的夜袭忻州全然不同。瓦解幽州至云州的边境军防,绝非一日一夜便可完成。这定然是深思熟虑,筹谋数年的结果。故而相较两年前,宋修远此行,虽引军十五万,却只会更加艰险。

但是她这么一位生在宫廷长在华蓥的郡王之女,于前朝政事或能有所助益,于阵营厮杀却一窍不通。她令人寻来了兵书,只是到底没有那样一颗七窍玲珑心,悟不透其中的诡谲兵道,只能捧着自己的诗三百,思忖着眼下局势,再琢磨如何在风云变幻的京中静静地守着镇威侯府等宋修远归来。

六月廿一日,御史台查明了郭仁一行的罪行,此案告一段落。落罪的十余位职官由宣王姜怀瑾亲自押解至京,则日入大理寺审判。

宋修远出征前将穆清托付给姜怀瑾。故而回京的队伍浩浩汤汤,从最前的宣王车辇至最后的罪臣囚车,绵延数十里不止。这么多日子过去,接连遭了一系列变故,王氏大抵也猜到了她从前不该给穆清那颗血南红珠。望着车队前方的那辆马车,抱着女儿阿眉,王氏竟觉得那位看似柔善的镇威侯夫人可怕得很。,京中贵人果真不是那般好想与的。她竟还想将阿眉送到侯府后院。

只是悔不当初。

***************

再回京城,转瞬又是一年七夕。

大军出征近一月,前线却无任何战报传来。

气候闷热,穆清亦息了往外头蹦跶的心思,日日躲在府内避暑,不去理会外头繁杂的事务与传闻。只偶尔,厉承会从悦世客栈中传来一二消息,让她不至于真正将自己封闭在镇威侯府内。

七月底,华蓥传信,莫词身上的蛊毒尽解,已拜别青徽子与白眉老翁,动身回琅王府。杜衡亦随之而往。连日来心头的阴霾似被这条消息吹散一二,穆清舒了口气,以纾解胸口的闷热之气。

“夫人,宣王妃递了名帖来拜访。婢子已命人将她领到了花厅。”

“宣王妃?”

穆清将手上的字条置到案上,侧首看着海棠。瞟见自己身上的衣衫,穆清想了想,吩咐道:“便说我午歇方起,令人好生招待宣王妃。”

入了七月,白日里被暖烘烘的日头熏着,穆清总是犯困,嗜睡的毛病亦愈发严重了起来。只是左右府中无大事,她这个当家主母闲得很,便也不大在意。眼下她只在寝衣外罩了件青白大袖衫,着实不宜见客。

穆清走到花厅的时候,柳微瑕正百无聊赖地倚在桌案后头,时不时往自己嘴里递两颗瓜子。见穆清来了,她用帕子抹过唇角,又拍了拍衣裙,站起身来。

小半年未见,她仍是这般娇憨情态,穆清正要笑开口调笑几句,但瞥到她身后的刘嬷嬷,即刻敛了笑意,躬身道:“见过宣王妃。”

刘嬷嬷从宫中跟到宣王府的老嬷嬷,为人古板守礼。因跟着伺候了姜怀瑾近二十年,在宣王府中很有些地位,连姜怀瑾对她亦有些半母的敬重。柳微瑕性子跳脱,初嫁的时候,在刘嬷嬷那处受过不少闷气。穆清自然不希望因为自己,再让柳微瑕在刘嬷嬷面前落下个交友不慎的名头。

见穆清一副恭敬模样,柳微瑕心中了然,回身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莫夫人说些体己话。”

屋内的仆妇皆诺诺应声,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刘嬷嬷行在最后,跨出门栏的时候又贴心地替柳微瑕与穆清将门带上了。

从前穆清拜访镇威侯府时,亦与这位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有过数面之缘,知晓她的性子严苛,绝非如此好说话。没想到数月未见,柳微瑕竟已收服了这位刘嬷嬷?

柳微瑕朝着穆清莞尔一笑,俏皮道:“刘嬷嬷如今已是我的人了,姊姊不必多心。”

见穆清仍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柳微瑕又补道,“姊姊离开京城小半年,数多事情皆不知晓亦是自然。”

穆清颔首。这小半年,京中看似平静,但东宫与宣王府的党争之势欲发明显,暗地里自然不免波诡云涌。

柳微瑕细细观看着穆清的面色,见她神色温润,眉眼平和,遂舒了口气。穆清被她瞧得奇怪,问道:“缘何这么瞧着我?”

“姊姊在外头走了小半年,气韵愈发出众了。”

柳微瑕双眸含笑,释道,“只是姊姊回京后,竟深居简出,连我的邀约都不应,害我都担心你病了呢。所幸亲眼所见,姊姊康健得很,亦不枉我今儿带了坛好酒。”

穆清这才注意到柳微瑕身侧的酒坛与杯盏。那酒坛比寻常就铺子里的酒坛子小了数倍,上头用红绸细细封着,模样极是精巧可爱。

“妹子有心了。”

她们本就不是拘礼之人,平日里被繁文缛节所扰乃是无奈,故而私下无人时,便统统抛却了所谓的宣王妃与侯夫人的名分,以姊妹相称。

“京城外头的桃花林长得极好,年年上巳节更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好景致。可惜姊姊年年阳春都不在京城,瞧不见这儿的桃花。去岁我折了些桃枝,并着冰糖白芷做了些桃花酿。封了一年有余,前日才挖出来。我瞧这桃花酿喝着清清凉凉的,便想带来给姊姊尝尝。”

说着,柳微瑕拉着穆清坐到案前,拉开了封口。

酒香浓郁,似带了阳春时节的勃勃生机与姹紫嫣红,只消这么小小的一坛,便灌满整个花厅。

只是......穆清眉头微蹙,不知柳微瑕在内里又放了什么,酒香太过馥郁了些,闻着竟有些甜腻。

穆清呼出一口气,起身行至窗下,支起窗框,暑气扑面而来,燥热难耐,却解了穆清胸闷之感。

柳微瑕见到穆清微蹙的眉头,对着酒坛子嗅了嗅,心中犹疑:“莫非是我放多了白酒?”

穆清回过身来,笑道:“桃花酿很好。大抵是我睡久了,尚未清醒的缘故。”

穆清端起酒盏放置鼻端,那股子甘醇的就想扑鼻而来,甜腻感比适才更甚。胸口一窒,有一瞬的昏聩,眼角亦情不自禁地沁出了湿意。

“啪——”一个不留神,酒盏落地。

柳微瑕扶着穆清坐稳了,见其面色苍白,转了转眸子,忙支起其余的窗柩,又敞开了正门。

微风徐来,屋内的气息不再凝滞,穆清胸口好受了许多。轻轻拍着前胸,穆清拉住了柳微瑕,轻声道:“陪我坐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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