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明怒喝一声,利刃出鞘,周身的灵力在一瞬间调动了起来,他陡然间发觉,灵力的走向与运用不再处于一种蒙昧的状态,而是可以游刃有余地受它支配。

不由地,嘴角扯起了一抹畅快恣意的笑容。

尔等宵小之徒,比群狼何如,比神兽何如?

兵刃相接,金石相向,幽森冷冽的锵锵之声回荡在整条巷子里。这邪教徒剑法狠厉,愣生生有种把剑用成了斧凿的感觉,胜在了气力上,却失在了灵活处。

不多时,谢清明就掌握了此人的弱点,压制起来得心应手,不过转眼间的功夫,裂帛之声代替了金石轰鸣,谢清明手中的剑刺穿了红衣的左肩,他手腕着力,轻轻一挑,血光四溅,一个扭曲的手臂被崩飞了。

谢清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纵然他是个百无禁忌的,还是觉得,此人太丑,不想沾上他的血。

谢清明拱手,“阮娘娘,清明无意与您发生冲突。二姐的遭遇让您心痛,我又何尝不是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二姐,也希望能给她更好的生活。可是您现在大动干戈,把母亲掳走,毕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阮娘娘冷笑道,“清明,我在俗世之家时候,自问良心上过得去,对你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好。可你呢,你是怎么对你的姐姐的?你纵容你母亲虐待她,甚至投毒杀她!”

谢清明百口莫辩,他自幼与二姐情深义重,怎么可能任由姐姐被虐待呢?因缘际会,让他没能在姐姐遇害时候出手援助,已是他心底多年未能痊愈的伤痕,可他该怎么开口去说呢?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就在此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是府衙的衙役和郡守府的卫兵。

阮娘娘脸上的笑容显得愈发狂妄与不屑,她冷冷地道,“小子,真是长大了。功夫长进了不说,还学会留后手了?”

说罢,阮娘娘一挥手,原本毫无章法的殷红一片开始有序地列起阵来,他们从外圈迅速撤到了内圈,突然推出了一群肤色各异的男女老少来,堪堪形成了一堵环形的血肉之墙,把他们严丝合缝地包裹在了其中。

他们事先竟然掳来了这么多的百姓!

阮娘娘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把匕首,横在谢母细长的脖颈处,锋利的刀刃划破白皙的皮肤,血滴串成了一串血珍珠,染红了谢母的前襟。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人,一为刀俎,一为鱼肉,形势如此明了的情况下,却又是势均力敌的角逐。她们的角力不仅仅在此刻,而是贯穿了她们大半个人生。

谢母依然是那个端着正牌架子的主母,冷冷地道,“阮氏,你我无论输赢,都逃不掉一死的。我死后,是谢家祠堂里受万年香火的牌位。你死后,连个记得你的人都没有。”

连谢清明听了,都觉得母亲的骨气可嘉,脑子却不甚灵光。他暗自忖度,这水正教徒信奉的是灵魂永生,会看得上你家祠堂里冰冷冷的牌位?

这个时候说这话,什么用都没有,只能是激怒她。

阮娘娘的脸上果然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撩起任何一抹波澜,她甚是邪魅地冲谢清明一笑,“小子,你大可以试试,冲我们放箭。你娘刚才教育我了,人固有一死,有些道理。不过我倒要看看,是我们赫穆萨先死,还是外层层这些异教徒先死!”

说罢,人墙开始向谢清明的方向行进过来,官兵不敢轻举妄动,谢清明更是不敢。他的大脑飞快地转着,怎么办,如果任由他们把母亲带走,母亲恐怕连具全尸都留不下。可如果横加阻拦,又恐伤及无辜。

思量之下,谢清明喊道,“左右你也觉得我是凶手,把我也带走吧。”

及至此时,谢母才开始慌了,她极力扭动着身躯,想要挣扎开牢牢绑住她的绳索,声嘶力竭地喊道,“滚!我不用你管!我杀了你姐姐,不值得你救我!滚!”

阮娘娘憔悴病态的脸上浮起一抹慵懒的笑容,她砸了砸舌,“俗世的亲情,还挺感人。”

说罢,指着谢清明,“有能力,还有胆量,不错,也不枉我当年对你这么好。把你的剑扔地上吧,跟我走,我带你,去见神明。”

就这样,谢清明示意星阑退兵,星阑自然不肯,二人僵持不下,谢清明上前一步,拍了拍星阑的肩膀,“你不是什么都相信我么?我保证,我一定会安安全全地回来的。”

星阑是个小厮,可他不是个孩子,更不是个傻子,会信这没着落的鬼话?稚嫩的小脸上带着鱼死网破的愤愤。

谢清明一笑,搂过他的肩膀,小声道,“派人跟着我们,然后把行踪告诉裘家。”

被五花大绑出城的路上,谢清明一直在想,阮娘娘如今在水正教,到底拥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呢?裘致远虽然是一个傀儡,但好歹手下信众千万,杀人尚且需要用投毒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她却可以堂而皇之地掳这么多的人质?

谢清明挣扎着靠近阮娘娘,问道,“阮娘娘,许多年不见,我看您这阵仗,应当是个不小的官吧?”

如若是旁人,或许阮氏一定会下令把他押走的,可鬼使神差地,她没有这么做。或许多年之前,稚嫩的依赖还留给她冰冷的心灵一丝微不足道的温存,让她生出一点摇摇欲坠的善意。

可这善意细若游丝,她轻蔑一笑,“俗人能教出什么光风霁月的孩子?天下水正人皆是兄弟姐妹,我不过修行年岁多些,得了个虚名,离神明更进一步而已,所以做了这景阳城的圣人。”

不对啊,谢清明亲眼所见,景阳城的圣人,是个佝偻的老妪啊,阮娘娘是新上任的?

“阮娘娘,您什么时候回的景阳城,我都想死你了,这些年您都去哪了?”

“那些年,被你母亲欺压得我痛不欲生,我愤而离家,被水正的先圣们救了回去。她们把我送到了江南,给予我衣食,教诲我教义,引我走上了追随神明的光明道路,才有了今天的我。”

“那您怎么回来了呢?”

“如若不是景阳城之前的那个废物,无才无能,弄丢了八月十五给水神的生祭,误了大事,我才不会回到这伤心之地呢!”

谢清明眉头一皱,心底发寒,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便求证道,“八月十五的……生祭?”

阮氏懒趴趴地一笑,“什么都不懂。那是我们水正教最优秀的教徒,甘愿用自己的身躯献祭给江海,把水神的意志传递给天下人。”

谢清明不由地颤栗起来,他感觉浑身的血脉都在倒流,牙关被咬得咯咯响。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阮娘娘,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八月十五,要被砍头放血,碎尸扔到江水里的人,不就是被他舍命救回来的二姐谢凌语吗?

阮娘娘的亲生女儿,谢凌语。

谢清明可以承受这世间所有的苦楚,生离也好,死别也罢,哪怕再切入骨髓的疼痛,只要不让人心寒,都是可以忍受的。

他自知江头未是风浪最险恶,踽踽人间,别有行路之难,可他觉得人生逆旅,总该有一处港湾。哪怕这港湾早就被摧毁殆尽,可它起码存在过。

倘若二姐还记得童年事,应该也祈盼着,母亲的臂弯吧。

谢清明感觉心如刀绞地疼,对于二姐,他总是不住地心疼。二姐生而为人,也是这倏忽而过的一世,也体会一番常人的七情六欲。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会有这般非人的遭遇,连至亲至爱的人,都抛弃了她?

他嘶哑着嗓子,像粗布划过沙砾一般的嘶哑,艰难地问道,“阮娘娘,什么教义,会让人一定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第69章撕咬

阮娘娘双眉紧蹙,“你这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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