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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万隐寺的钟声悠远流长，在山间回荡，连带着四周的花草树木都添了几分静穆庄严的气息。打山壑中绕过一圈后，才又回到禅客往来的佛殿内。
蒲团上的女子伏跪在佛像前，虔诚地拜了三拜，而后缓缓抬头起身，仰视着悲悯垂目的佛面。
身后的婢女上前，在她耳旁低声道：“三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宋嫣收回目光，轻应了一声，转身往殿外走去。
秋日的万隐寺景色别致，漫山枫红，是上香游玩的好去处。只是昨夜下过一场雨，山路难行，前往的香客自然就少了些。
迈出佛殿的大门，来往的行人与扑面秋意就叫宋嫣晃神一瞬。重生回来已一月有余，她时常还会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有些分不清究竟上辈子是梦，还是眼前所见才是梦。
觉察到她步履微滞，婢女茹喜询问道：“姑娘近来是怎么了，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宋嫣摇了摇头，朱唇轻抿，露出一个笑，“没事，许是入了秋，天凉不易安睡，过几日就好了。”
“可姑娘你从前是不太爱来这庙里上香的，但这个月却来了几次了，”茹喜仍是忧心道：“姑娘你若有什么心事尽可说与我听，可别憋在心里，当心把身子憋坏了。”
宋嫣是个庶女，亲娘去的早，父亲对后宅又不甚上心，她日子过得如何可想而知。
在颇有手段的嫡母眼皮子底下长大，她难免养成了内敛的性子，说好听点是纯良本分，若说得难听些，便成了外人口中的怯懦软弱。
比起她这个主子，婢女茹喜泼辣伶俐，遇事会为她说上几嘴，因而这么些年算下来，就成了她最亲近信任之人。
不过信任归信任，重活一回这样荒诞的事，任是谁都不会叫真，宋嫣深知说了反而会被当做疯话，倒不如自己清楚就是了。
“我真没事。”
两人走出几步，就见到寺外支起一个算卦解签的摊。概因摊主是个身着破旧灰衫、不脩边幅的游僧，瞧着实在不着调，所以打卦问卜的人寥寥无几。
宋嫣行至摊前，见桌面摆着些平安符，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大师安好。”
游僧闻有客来，耷拉的眼皮睁开，回礼问道：“这位女施主可是要算卦？贫僧所占之卦灵验无比，且只收十个铜板。”
一张口便是钱，与僧人身份有违，也难怪无人问津了。
重活一回，宋嫣对这等命理相术极为敬畏，于是道：“那劳烦大师给我算一卦吧。”
游僧从袖中掏出三枚铜钱，放在掌心，合起双手摇动，再将其抛落至桌面。如此反复数次之后，他凝神皱眉，语气惊异道：“女施主，这可是大凶之兆，你不久后恐怕有血光之灾啊。”
从他起卦到现在，不过片刻的功夫，宋嫣甚至都还未来得及看清卦面。她默然不语，睁着一双莹润的杏眸，将信将疑地听着游僧的后言。
“此灾凶险，不出三年……呃，也有可能是五年，便会应验，届时稍有不慎，就会危及施主性命。”
三年？宋嫣心下一沉，不由得出声问道：“那敢问大师，可有什么化解的法子。”
游僧捻了一把胡须，成竹在胸般道：“自然是有的。”他手指了指桌边一排样式错落不齐的黄符，“这是贫僧所写的平安符，只要施主随身佩戴，便可化险为夷。我见与施主你有缘，原本要二十文一个，只卖你十五文。”
宋嫣：“……”
没等她说话，一旁早就看不顺眼的茹喜开口，毫不客气道：“你这胡言乱语的神棍，打量着蒙我们是吧！三两下起了挂，连看都不看就说是凶兆，还不是为了多赚点符文钱！”
游僧诧异道：“这位女施主怎平白污蔑贫僧，其心不诚，佛祖可是要惩罚的。”
茹喜愠怒道：“你！……”
“茹喜。”在茹喜还欲再驳斥游僧时，宋嫣轻声止住她，转而对游僧道：“那还请大师为我挑选一个辟邪挡灾的平安符。”
“施主言重，贫僧自当竭力。”
游僧换了副喜眉笑眼的神情，随手捻起一张符，余光瞥见一脸不善的茹喜后，复又放下，煞有其事地重新挑选了一张递给宋嫣。
宋嫣接下，付过钱，发现平安符后还夹杂了一张符，“大师，您多给了一张。”
游僧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哦，这是张姻缘符，就一并送给施主你了。愿施主既免于灾厄，亦能觅得如意郎君。”
他言至于此，宋嫣也不好再退回去，全都收下了。她正打算走，倏地想到了什么，遂回身问游僧：“大师，我还有一事想问你。”
“施主请讲。”
宋嫣斟酌少时，道：“您相信这世上有生死轮回吗？或者说，这世间万物是真实存在的吗？”
“施主何故有此一问？”游僧这才有了几分正形，稍敛了笑意答道：“诸法空相。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其实这世间万物于我们而言，不过是耳闻目观，五感所得，究其真假又有何益？”
他的话大有深意，宋嫣听得云里雾里，又不好多加追问，随后行了一礼，“多谢大师指点。”
眼见她要走，游僧适时道：“施主性情纯善，那贫僧也就多提醒一句，施主此劫虽凶险，却也并非无破局之法，一切全看施主的造化。今日后山景色秀丽，施主不妨前去一观，可消心中悒闷。”
宋嫣闻言愣了愣，然后道谢离开。
走得远了，茹喜忍不住道：“姑娘，你怎就这么好性子，方才那神棍分明就是讹咱们的，就为了骗你买他的符。”
宋嫣还沉浸在游僧的一番话中，随口道：“不过是几十文钱，就当是行善了。”
茹喜咽不下这口气，“他还说后山风景好，昨晚下了雨，山路极不好走，他这简直是张口胡言。况且姑娘你一个月才多少月例啊，哪禁得住随意花。”
宋嫣笑道：“我们去不去后山对他又没什么好处，他既这么说，没准也有他的道理。”
“还能有什么道理，故弄玄虚罢了。”
“好了，先去找二姐姐吧，她说去拜月老，也不知走到哪儿去了。”
宋嫣与茹喜在寺院中逛了一圈，没有发现宋家二姑娘的身影。她心里装着游僧占的卦，连日来怀有的那点重生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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