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会汇聚

自病叶出门进入后，两扇石门便自行合拢。一行人在外竖着耳朵等候，预备待会儿一有不对就冲进去救援。然而这个所谓的“不对”的定义似乎太过模糊了些，因为病叶出门进去没多久，内中即传来了刀剑碰撞、腾跃劈砍的争斗声。

为一行人中耳力最为出众者，赦生凝神听了一会儿，低声道：“出门中了一刀。”

火缘嘴巴张了张，想要细细询问，又怕打扰他继续聆听，只得重新闭上嘴。又过了一会儿，赦生道：“出门刺中了阿修罗……的衣服。阿修罗身法超凡，他完全无法追及。”

“真是一点也不意外……”火缘又是悲哀又是骄傲的暗想道，“椿从前就是我们中身手最好的。现在觉醒成了传说中才能出现的魔鬼之王，当然只会变得更厉害。”

再过了一会儿，赦生神色微凝：“出门用鬼御门的秘术红线锁住了阿修罗的行动。”

黛轻呼一声，颇觉疑惑：“出门说过，他从前系在椿手指上的红线，在阿修罗觉醒时就被她咬断了。如今以阿修罗的身法之快，他是怎么把红线锁在她身上的？”

赦生却也想之不通，只得摇摇头，忽而目光一闪，疑惑道：“打斗声，停了？”

其余人闻言，都不由把心提了起来。以阿修罗如今诡异难测的心态，两人之间是打也让人担忧，不打也让人悬心，唯恐又生出什么意外变故来。他们正犹豫着要不要一涌而入的空档，某种难以言传的感觉骤然从门后传来，电光般滤过了所有人的身体，向着远方扩散而去，整座阿修罗之城立时陷入了不明的震颤之中。无需任何交流，众人皆意识到一个事实——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总之这座奇诡的倒悬之城快要崩塌了！

普渡神女们齐齐冲向石门，而在他们行动之前，赦生挥出一道紫雷，生生将厚重的石门炸为齑粉。雷狼更是四足发力，抢在普渡神女之先，带着背上的两人冲了进去。只见偌大的神殿早已不复黛那点灵识中所见的那样华美，石柱倾倒王座崩塌，而在满目乱象中央，是病叶出门与阿修罗相依为偎的身影。

一黑一白，似是永不相容而又永相依存的两极。

呼铁发出惊诧而又悲伤的叫声，急急奔上去，发现阿修罗深深的咬住了病叶出门的脖颈，而病叶出门的手里则捏着昔日属于椿的花簪，簪身深深的扎进阿修罗的心脏。“水谊，快！”

火缘见状，连忙推着他们中最擅长治疗之术的水谊上去，“还有救吗？”

水谊小心翼翼的分开了两人，顿了顿，却是先翻了翻病叶出门的眼皮，沉吟道：“出门还有救。可这里随时都会塌掉，太危险了，我们先得把他挪回安全的地方。”

呼铁又瞅了瞅寂无声息的阿修罗，声音忐忑：“……椿……还有救吗？”

水谊望了眼阿修罗。白衣墨发的魔鬼女王正寂然无声的躺在一地颓圮之间，黑发扑开如扇，被血液染成猩红的唇畔是一抹满足的奇特笑意。

水谊黯然摇头。五名普渡神女顿时默然，下一刻，哭声从呼铁的嗓子里毫不矜持的蹦了出来。火缘仰头忍住眼泪，让水谊跟自己过来，好轮流背负病叶出门出去，又让与椿生前关系最为投契的呼铁和树真将阿修罗火化。不管阿修罗是不是承认自己的身份，在他们看来，她永远是椿，是暗夜之椿中最奇特美艳的山茶花。

树真擦了擦眼泪，蹲下身子，正欲搬动阿修罗的身体，谁知在她的指尖还未触及之时，阿修罗的身体已然化无数瓣生机潋滟的血红山茶。不知哪里的风吹来，血红山茶飞扬而起，在空中凝了一双芳醇而冷艳的眼。那双眼睛冲赦生、黛以及目光炯炯看着自己的雷狼眨了眨，又散做漫天红英，于他们的前方勾勒出了一扇鲜红之门。门后光影浮动，隐约可以辨出赦生飞行器内部的模样。

毫无疑问，阿修罗的生命，因寂寞而暴怒，因暴怒而焦渴，因焦渴而饥饿。当病叶出门甘愿化身祭品，把自己的生命与灵魂心甘情愿的奉上她的面前，给予了他超越道德、大义、种族等等一切的一切之上的时，她的饥饿与焦渴终得满足。

而为这份满足的余荫，也是对于赦生当年随口许下的“陪你到死”的承诺的嘉赏，她主动为他带来了回归之门。赦生与黛对视一眼，用脚尖触了触雷狼柔软的腹毛。雷狼冲着阿修罗所化的鲜红之门低声呜咽了几下，旋即将自己跑成了一道白色闪电——奔入。

这一下兔起鹘落，待普渡神女们回过神时，原地只剩下了他们与半死不活的病叶出门一只。穹顶上的巨石摇摇欲坠，他们只得最后望一眼在两人一狗离开后就黯淡入虚无的鲜红之门，咬牙轮流背负着病叶出门往出逃。

一月后，雨。

病叶出门披着朽叶色的衣服坐在廊下，望着檐下的雨水连绵成线，微微仰头，咽下了一口酒液：“带走吧，我是不会收的。”

“真是一点也不给面子的回答啊！”

坐在一侧的安倍晴明无奈道，“照妖镜虽然是安倍家族世代相传的宝物，但是只有最强的戮鬼者才配拥有它。出门，在击败了阿修罗之后，除了你，这个世界上谁还配做它的持有者呢？”

“最强的戮鬼者……”病叶出门念了念，面上浮出一丝淡极的笑意，“惟有人类才能成为戮鬼者，可是安倍晴明，我已非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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