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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的银色光辉包裹住全身，整个视野陷入幽静深邃的纯白当中，望不到尽头。
斑鸠睁开眼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这地方她认识，白天在医院刚见过，巨大的核磁共振仪，躺在里面，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巨兽吞进了肚子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等待怪兽的胃液将自己一点一点消融殆尽。
“顺便问一句，你没有幽闭恐惧症吧？”带她进房间前，检查医生特地多提了一嘴，“之前很多做过这个的病人都反馈过，过程可能会有些难受，你待在里面尽量不要动，这样能快一些出来。”
原来这种病叫幽闭恐惧症。斑鸠第一次听闻这个说法。
在原来那个世界，她们都把这样的病称作“天生没有做杀手的命”。
她开始转动视野，看到了自己安静摆放在身边的双臂，粗实有力，流畅的肌肉线条从大臂延展到手腕，是她原本的身体。
她整个人一动不动地横躺在机器里，耳边叮叮当当噼噼啪啪，动静四起，爆炸声，警报声，砍刀声，还有水哗啦流过的声音，交织成杂乱刺耳的交响乐。
斑鸠从来没做过这样真实清晰的梦，她操控着手臂抬了起来，用力砸了砸头顶坚硬的金属内壁，试图让自己醒过来。
没用。
她就好像被困在了一个正在对犯人施加刑罚的银白色牢笼，震动、轰鸣、翻滚，一万把小锤子哒哒哒敲着她的神经，斑鸠能感觉到自己全身控制不住地冒着虚汗。
烦躁与恐惧如浪潮一般将她紧紧包裹，拖拽着她向海水深处落去。斑鸠缓缓闭上眼，放慢呼吸，就像白天她尝试的那样，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在意，任由这股心绪裹挟着自己不断坠落......
她渐渐在海浪的拍打下失去意识，睡意再次袭来。
“醒了？正好，要开始手术了。”
视野尽头忽地被光线照亮，浮现出一个白色小光点。斑鸠半梦半醒着，茫然地注视着这个光点。
一个冷淡的声音似乎是从天边响起，幽远、缥缈，却准确落到她的耳中。
是谁在说话？
自己是醒过来了，还是仍在梦中？
“为保证效果，我的手术不会打麻药，不想死就忍住。”
斑鸠努力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她拼命抬起沉甸甸的眼皮，希望视野里的光点能再大一些，好让她弄明白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啪——”
冒着冷气的无影灯再次在昏暗的小房间里亮起。
闵径尘往白色披风外随意套上一件沾着陈年血渍的手术衣，身后助理及时端来工具箱，又把旁边桌子上放着的银色金属箱提过来，摆到病床头后方，对准病人的脑勺调整好角度，按下盒子外面的按钮。
斑鸠紧眯着眼，正对着眼睛的灯光刺得她难以看清东西。一片模糊的视线中，隐约几条长得像机械手臂一样的细长条状物体从空中慢慢降落，最终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忽然，两张脸庞一左一右从两旁探入视野。
光线打在她们脸上，给二人的面目涂抹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
两张脸庞愈来愈靠近，脸上的五官也开始一点点显露出原貌。斑鸠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她下意识就要抬手发起进攻，结果只是徒劳。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牢牢锁在了病床上，只能任由从金属盒里探出的机械臂划开眉毛边的皮肤，装有尖刺的探针紧接着戳入切开的创口里。
“你们......”
斑鸠动弹不得，只得张开嘴，试图询问对方的身份。
灯光似乎没有原先那么刺眼了，两张脸庞靠上前来，几乎就要贴上她的脸皮。此时此刻斑鸠才终于看清了脸庞的真面目。
闵径尘冷冷推了一下镜片，瞥了一眼卡在骨缝里的黑色晶石，示意助理将左手边的手术器械递给她。
斑鸠看向左边，面部冷峻的外科医生穿着绿色脏旧手术服，戴着一架单边银丝眼镜。尽管脑袋里的记忆此时已乱成一团浆糊，斑鸠总觉得这张脸有几分似曾相识。
她再看向右边，周符星披着一身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正听从医生模样的人的指示，拎起手边的手提式电锯递了过去。
斑鸠原本还在因行动受限而躁动不已，看到老熟人的一刹那，脑子里一根紧绷的线骤地松弛了下来。
是的，她想起来了，自己受了重伤，被周符星送进了黎明城，现在理应是在接受手术的。
没错，是这样的，她现在本应该在病床上老实待着，不要随便乱动，这样医生才能顺利给自己开刀。
斑鸠像是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逻辑，瞬间安心下来。她配合地停下手上摆弄金属锁的动作，眼睛再次缓缓地闭上，感受骨肉暴露在空气中的奇异感觉……
……
等等，周符星？
斑鸠震悚，她睁大眼，对上那张无比熟悉却异常冷漠的脸。周符星注意到病人的视线，斜着回了她一眼，那眼神和看砧板上的鱼肉没什么区别。
电锯从周符星手中转到了医生手上。高速轰鸣声冲击着斑鸠的耳膜，闵径尘双手提起剧烈颤动的电锯，快速从高空中对着斑鸠的脑袋劈了下来——
“去死——！”
斑鸠身体腾地坐直，右手高高扬起，却径直打在了一团空气上。
她气喘吁吁，看着洒满了昏黄灯光的小屋发呆了一会。
背上浸湿了冷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斑鸠起身从床上下来，拉开窗帘，瞥见远方一抹天光初现。
好在房间隔音够好，这一声失态的高喊并没有惊动万柏。斑鸠打开花洒，冲了个冷水澡好好冷静了一下。
一定是白天幽闭恐惧症的余威还未散去，自己才会做这种离谱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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