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宫不似旁的仙宫雅致精巧、香风缭绕，它恰恰与之相反，还未进门就有杂七杂八的气味传来，香中带凉涩中透臭，仔细一嗅，甚至有股无法言喻的怪味掺杂其中，直教人不自觉皱眉头，十分担得起“五味俱全”这几个字。
若不是知道这都是炼丹所致，九九甚至以为这是哪家厨子的菜色推陈出新却悲壮败北了。
不过好在这气味飘得不远，只拘在炼丹的正殿，往里走上百米，莫淮所居之处闻不见什么异常。
此地天清气纯，确如太上老君所说极适宜休养，原还担心忽的从人界换到天界，他会有些不大适应，然后九九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到此不过一个时辰，莫淮的脸色明显比在人界时好上许多，俨然是再适应不过了。
太上老君才领着人到三清宫大门迎面就碰见前来拜访的访客，九九见状自行退避，和莫淮跟着引路的童子到了居所。而太上老君直到现在也不见踪影，不消说也知是事务繁忙。
再次见到他是在正殿里，童子在案上把药粉碾得窸窣作响。身后的八卦炉中燃着六丁神火，火舌温驯，只有轻微的摇晃，规规矩矩地守在八卦炉里，半个火星子都不见逸出。
一人半高的八卦炉当门放置，红彤彤的火光照在九九身上，她看了有一会儿了，一手捏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
这就是连瑶池水都浇不灭的神火？看起来够普通的。怎么感觉自己化为原身能烧得比它还旺？
她盯着神火，脑子里冒出许多天马行空的念头来。
以往数千年，一颗一颗的仙丹从这团火中烧炼而出，放进瓷瓶里，足足摆满了两面墙的架子。莫淮视线扫过案台上不一而足的药材，转到一个个精巧的小瓷瓶上来。
“除了瑶池水你就没试过别的？”九九的想法很大胆，“你说我要是把所有的进风口堵了它灭不灭？”
莫淮往前移步，取下一只瓷瓶捏出瓶塞看了看，“你不如自己跳进去，看是你先灭还是它先烧。”
“你又要灭我的火！”不待九九反唇相讥，太上老君气急败坏的声音穿墙而入，几乎是话音刚一落地人就出现在大殿里，一看莫淮手里拿着瓷瓶气就不打一处来，生怕此人再糟践他的宝贝仙丹，劈手去夺又近不了莫淮的身，最后还是莫淮捉弄他够了一抬手丢开瓷瓶才算完。
老君向后一扑捞过瓷瓶，后怕地揣在怀里，越看莫淮越碍眼，总像是在招了个混世魔王来。他把莫淮轰出去，殿门嘎嘣一锁才觉得心稍稍回到了肚里，喘气都跟着顺了几分。
他设下禁制后，带着一脸无辜的九九去寻司劫星君。
天地间妖也好人也好，修炼成仙前必会经历两次天劫，熬得过去，那才能位列仙班，熬不过去，成了雷下冤魂的也不是没有。而这天劫便是由司劫星君布下，亦由其遵从天意施加轻重。莫淮今日种种皆是因一场错误的天劫造就，来到这根源处或可有解救之法。
九九远远瞧见云里有个人形就听身边的太上老君喊道：“星君留步！小老儿有事相询。”
司劫星君较年轻，性子略有些毛躁，听见有人唤他却停也不停道，“啊呀，赶着布劫去呢！等我回来了再去你宫里找你。”
“哎哎哎！”老君催促九九快跟上，“我同你一起去！”
此番历劫的是一修炼一千七百多年的蛇妖，这是第二道天劫，司劫星君手持劫数天椎立于云端，那蛇妖的气息甫一出现便降下一道转瞬即逝的雷，并不多可怖。
等到司劫星君收了天椎也未见着五雷轰顶的景象，蛇妖身上那件净白的衣裳也不见一粒尘土，就在稀稀拉拉的闪电中这么轻飘飘过去了。他仙身已成，大喜之下约摸是奔回洞窟庆祝去了，
雷声不大，雨点更小，竟如儿戏一般。
当日九九在第二道天劫下险些丧了命，如今余悸仍不曾消。莫说是自己这个修为尚浅的，就是那天雷找对了主劈到莫淮头上，他也不见得就能讨到好。
倒也没听说过灵人的天劫是更厉害的。
在九九之前，族人中飞升时最年轻的是风雪，在一千四百岁时成仙，这在三界中也要算快的，更多的人没有这样好的根骨，按部就班修炼，多是像这蛇妖一样一千七八百岁之后方登仙途。而第二道天劫降下那年，莫淮远超此数，已然两千余岁。
修炼到了这个年岁，多半是此生与仙途无缘，而他又与众不同，如同他内丹殒没却又存活于世上百年一般，都是甚为罕见的，仿佛他天生被摒弃于三界之外，无闲心留一分心给他似的。
司劫星君大功告成心情甚佳，不由分说地跟矮他一截的太上老君勾肩搭背。
太上老君心里记挂着那条走远的蛇妖，说不知这妖的蛇蜕可还在，那可是炼丹的好东西。司劫说简单，不日碰见蛇妖就说他此番成功渡过天劫都是你在天上暗中相助，给你送个人情。天上老君听了连连称好，全然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
九九见两人越扯越远，忙上前一吐疑惑。
听见她的声音司劫这才想起还有个人，他解释道：“这天劫轻重不属我所掌控，我不过是听从天意，方才我设下第一道天雷时天意便已显现，只是此物旁人无从见罢了。”
司劫朝底下落雷的石头上指了指：“凡能等到第二道天劫的本身便是仙材，又何必予以重惩，岂不画蛇添足？施力如此足矣。”
“可若是等到了第二道天劫，偏又极重，是为何故？”
“他造孽呗。”司劫道，“仙者守护三界，哪一个不是心怀苍生悲悯慈善？你所言之人自不会在此之列，所以虽有一身奇佳骨，也是被三十三重天弃之如敝履的，那天雷可不就往死里劈了吗。”
原来如此。
九九恍然大悟：这就说得通了。
莫淮一向是眼里无半分约法的，众生口中的善恶，到他唇边不过是一声轻笑，他不理会的，心怀苍生更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但作孽这一点九九深以为然，精怪不可扰乱人界秩序，更不可伤人，但当年在无名居时那位管事的曾说过莫淮诛杀了盗贼才救下后来的掌柜。
待扰了他的凡人便是如此，以他的性子，两千年间所做之孽，可想而知。
九九继续问：“那若是劈错了应劫之人呢？可还能补救？”
这位司劫星君才才出师不久，每每布劫时总引雷不畅，本就底气不甚足，今日好容易一气呵成道道雷都劈得漂亮，正是欢喜的时候突然又被这么一问，这不就是明晃晃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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